海滩的营神表演在夏夜的漫天烟火中圆满落幕,观看的岛民们并没有散去,反而簇拥着营神队伍浩浩荡荡地沿着斜坡慢慢往回巡游,因为将暮明神送回庙中之后,将迎来万众期待的节日夜宴。
可以说,唯有品尝过家乡熟悉的节日美味,这个暮明节,才称得上圆满。
先前没有机会上场的替补旗手KK强烈要求由他担任返程的旗手,林东白自然不会有异议。无需跟随营神队伍节奏的林东白和何淼淼渐渐走在了人潮的最后。
“夏季的气息淡了呢。”何淼淼伸出手,边走边抚着路旁的一棵棵树干说道。
“嗯,明年夏天还会来的。”林东白说。
“嗯,明年夏天还会来的。”何淼淼重复道,说完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何淼淼看着这个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男生,他看似淡漠的脸上,却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她仿佛又回到了刚逃到暮明岛的那天晚上,从书店出来的她与林东白也是这样走在小镇的斜坡之上,当时的她,莫名其妙地就对第一天见面的他吐露了一大堆心中的烦恼,好像冥冥中已经预见到了他是可以放心倾诉的那个人,多么不可思议……
“我要回S城了。”何淼淼的脸上不见无奈或悲伤,反而带着一丝坦然的微笑,她说,“不是‘不得不’,这一次,是我自己决定要回去了。”
微咸的海风吹拂着何淼淼的秀发,她转身望向不远处的大海,夏日如此短暂,它带走了她的部分迷茫,然后悄然没入海风里。
“我因为逃避跑来这里,而现在的我,是时候回去了。虽然‘逃避’听起来有点羞耻,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这个夏天在暮明岛度过,遇见大家,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何淼淼的目光落在林东白身上,路边灯笼暖暖柔柔的光芒辉映在她的眼眸,林东白看见穿着节日服饰的何淼淼如此美丽,那双曾经雾气环绕的眼睛,此刻一片清朗,仿佛安放了一整条银河,美丽动人得叫人忘记了呼吸……
他望着眼前这个他念念不忘地等待了九年终于得以重逢的女生,这个让他想与她一起变成更好的自己的女生,这个即将再一次面临分别的女生……
万千思绪,千言万语,最终幻化成了一句乍听之下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下个路口见。”他说。
“嗯?”何淼淼微微一怔。
林东白走到何淼淼身旁,也转过身,一同望着大海,说道:“你只管按自己的步调一路往前,我也会努力奔跑,直到我们在下个路口重逢的那一天。如果那时……你愿意的话,请让我和你一起走下去。”
暮明岛这条贯穿小镇的斜坡上,曳动的灯光笼罩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嘴角扬起美好而默契的弧度……
***
刚到节日盛宴所在的广场,何淼淼就被眼前浩大的声势震慑住了。
无数个灯笼让现场亮如白昼,提前从家家户户收集起来的桌椅整齐划一地摆放、延伸,壮观得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七个大炉各架着一口直径超过一米的大铁锅,极旺的炉火如同七条盘旋的火龙,大厨们挥舞着巨大的锅铲,翻江倒海一般将成堆的食材烹制成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
炉火不远处,几十个岛民充当厨工,劈柴看火的、洗菜切菜的、挥刀斩肉的、装盘摆盘的、传菜上菜的……他们忙得热火朝天,就连萦绕在他们身边的烟火气息也在尽情地舞动着。
而他们旁边,几十盘色香诱人的脆皮烧肉层层叠叠地在临时搭建的料理台上铺成了一条“烧肉河”,而古法鱼丸紫菜汤、船型鱼虾、腐皮肉卷、地瓜芋糖等等也都摆出类似的“长河”阵势……
而先行到达的岛民们已陆续入座,谈笑声此起彼伏,这座平日早早入眠的小岛就这样变成了欢乐无限的不夜城。
“还傻愣着不去找位子坐下?”从何淼淼身旁经过的传菜娘笑着提醒道。
何淼淼回头一看,发现竟是林晚、Bye姐和木叶老师。难怪一整晚都没有见到他们,原来是在此忙碌。
他们三人都包着传菜娘的头巾,身着围裙并端着巨大的传菜托盘,林晚和Bye姐这副打扮甚是好看,而旁边故作娇羞状的木叶老师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淼淼这打扮真好看!明年让我们家东白也这么穿!”
何淼淼看了看自己,这可是一身裙子耶……林晚说的这么穿应该是指穿节日服饰而已吧?
“妈,你应该只负责传菜,没有参与哪道菜的制作吧?”想到林晚那“天赋极高”的厨艺,林东白面无表情地问道。
林晚双手端着菜无法发动攻击,只能眯起眼睛,用眼神狂“捏”自家儿子的脸蛋了。
他们继续忙碌,何淼淼和林东白则在桌椅间穿梭,寻找着空位,每经过一张桌子,便能看见这些日子渐渐熟悉起来的岛民们——
刀子嘴豆腐心的桑婆婆正在给邻座的小孩子示范拿筷姿势,当小孩子成功夹起小菜,桑婆婆鬼见愁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意;
曾经一同出海用故事换酒的罗静与徐归回来了,兴奋地说他们今晚跟着烟火组出海了,其中两支烟火就是他们点燃的;
一度让何淼淼焦头烂额的又“熊”又懂事的吴小磊也回来了,他拉过何淼淼偷偷塞了三十块钱,说这次先赔两本书的费用;
看似不近人情,实则内心温柔的七叔公叶建强,正被比他早到的高中生们起哄说他迟到了;
老爷爷老奶奶们穿着双庆嫂做的节日服饰,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岁月;
而脏辫配旗手服,让传统服饰变潮服的嘻哈小子KK,正表达着对海生叔惊人速度的崇拜之情,而终于有空坐下来歇一会的镇长则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地盯着KK身上松垮垮的旗手服……
“淼淼!东白!这里!”
何淼淼循声望去,见到正在人群中跳着身子振臂高呼的余跃,她的左边是偶尔神游的余爸爸,右边则是用臂膀不动声色地护着她的叶致远。
何淼淼出乎意料的是,与余跃他们同桌的还有陆娜,她如教科书般优雅的坐姿虽与旁人的随意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不时与邻桌的岛民聊着天。而陆娜的旁边,是曾经听到“陆娜”二字便面露愠色的林华朗……
这一夜,在暮明岛半山腰的露天大广场,岛民们生火做饭,用美食将大家聚在一起。
朴实无华的锅碗瓢盆盛着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以及看不见摸不着却深入骨髓的乡情。这些人间烟火在口中绽放,直抵心田,让彼此的羁绊愈加紧密……
筵席散去,岛民陆续归家,何淼淼挽住陆娜的胳膊,微笑道:“妈妈,我们回去吧,回外婆家,回S城。”
陆娜没有搭腔,只是任由何淼淼挽着,一同往那栋老宅走去。
热闹的夏夜,终于渐渐归于平静,而暮明小镇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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